|草木欢颜|

(资料图片)

文、图/晓芳（植物爱好者，文职人员）

世间繁花种种，蓝色系和紫色系的花虽不多，但在高海拔地区经常能见到，纯粹而干净的色泽，在离天空更近的地方绽放，令看的人无不倾心。平原地区蓝紫色的花相对就不那么多了，然而有一种开放在我们身边山野河泽和城市绿化带里的野草，它的花有着同样高贵的蓝色，不需要我们跋涉千里，轻易就能看到。

因为颜值高，古人叫它作碧蝉花，还为它留下过不少诗句，它的大名是鸭跖草。我最早认识的植物之一。

我注意到它，是因为那纯净明亮蓝宝石般的花色。夏季，到处都是繁盛的绿，唯它，小而强悍，在你脚边的草丛中露一抹蓝，天空般清澈。两片靛蓝色的花瓣如欲飞的翅，下面藏着一片不起眼的半透明小花瓣。四枚较短的雄蕊上，明黄色花药被花瓣的蓝衬托得尤其醒目，是在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传粉者。另外的两枚雄蕊和雌蕊等长，像三根触须卖力地向外伸展。这两枚雄蕊的花药是棕色的，跟雌蕊混淆在一起，有点“安能辨我是雄雌”的欺骗性。植物有着聪明的生存策略，除了把花开得显眼醒目、凭颜值吸引传粉者以外，还有不少坑蒙拐骗的手段。

鸭跖草有很多别名，碧蝉花是其中最文艺的，还有叫淡竹叶的，因为它的叶子长得跟竹叶很像；叫翠蝴蝶是因为两枚蓝色的花瓣形似欲飞的蝴蝶；《救荒本草》里称它为竹节菜，除了叶似竹叶外，还能吃，说其叶味甜，“采嫩苗叶煠熟，油盐调食。”

鸭跖草这一名字最早出现在唐代陈藏器的《本草拾遗》中：“鸭跖生江东、淮南平地，叶如竹，高一二尺，花深碧，好为色，有角如鸟嘴。”至于为啥叫这个名字，也没说得很具体。“跖”有脚掌或者踩踏之意，或许是因为鸭跖草常生于湿地水边，经常要被鸭子踩踏之故吧。

鸭跖草花期很长，6月到10月，涵盖了整个夏天。但单朵花开的时间很短，清晨带着露珠开放，到黄昏便凋谢了，朝生暮死的感觉。日本人称它作露草或者月草，也许就是花与朝露同开的缘故。譬如朝露，去日苦多。这种转瞬即逝的绽放很是符合日人的物哀美学，在《万叶集》中，咏叹露草的和歌多达九首。其中有一首这样写道“将欲染吾衣，挹取鸭头草。便惹朝露湿，不嫌颜色老。”（钱稻孙译）这里的鸭头草也就是鸭跖草，这首和歌点出了鸭跖草能染色的用途。

鸭跖草鲜亮的宝蓝色花瓣，含有鸭跖蓝素，可以提取作染料，在日本就把这种蓝称作露草色。《本草纲目》里记载了染色的方法：“巧匠采其花，取汁作画色及彩羊皮灯，青碧如黛也。”用这蓝为羊皮灯上的图案着色，夜间油灯点亮，被光温暖的蓝，变幻出如黛的青碧。如此宁静而美好的一幅静夜图。

不过因为鸭跖蓝素不稳定，且具水溶性，所以鸭跖草染色不耐久，几次洗晒，就会褪色。不过因了这个特性，露草染料用作花样繁复的和服画的底稿颜料倒是正好，正式染色的时候，布面上的草稿痕迹很容易就褪去了。所以日本人用传统的友禅染技法做和服时，一定是用鸭跖草作染料的。

浙江有个青田县，这个县名跟鸭跖草渊源颇深。“青田”之名，始见于南朝宋郑缉之《永嘉郡记》，里面记载“青田县有草叶似竹，可染碧，名为竹青。此地所丰，故名青田。”去过青田很多次，还从没注意过那里的鸭跖草，下回去一定把这课补上。

其实杭州跟鸭跖草也有点故事。明末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在他的作品《通雅·卷四十二》中写到了一种名为“杭州夜色”胭脂的调制方法：“鸭跖草，即蓝胭脂草也。杭州以绵染其花作胭脂为夜色”。原来，杭州夜色在古人眼里是高贵神秘的蔚蓝。